看破不说破

【缘木求鱼】

假和尚们都是极聪明的，“看破不说破”，还要极力维护之，打着佛祖的旗号，行蝇营狗苟的魔道。

五台山，老徐也是“参拜”过的。那还是1999年“十一”的时候，正是第一个“黄金周”，架不住友人的大力推荐，老徐兴致发作起来，就决定去看看。

一路颠簸了大约七八个小时，“十一”凌晨——好像是三四点钟的样子——老徐终于下了火车，出了乱哄哄的火车站，又胡乱挤进一辆“中巴”，在不宽的山路上一通上上下下地绕，天蒙蒙亮的时候，才晕头涨脑地进了台怀镇。这就算到了大名鼎鼎的五台山。赶紧胡乱寻一家小客栈安顿下行李，老徐就开始了“参拜”之旅。

不知道那之后的五台山变成了什么样，反正当年的五台山也就那样。几个山头、几个道场转下来，进门一不烧香，二不拜佛，只东张西望地四处看。

如此干转，人当然就很容易审美疲劳。好在出发前，友人反复叮嘱，说五台山的签儿很灵，务必要去求一个，于是就去求签儿。一番寻觅，好不容易找到友人指点的地方，发现求签儿也是要排队的，于是就排队等。大约，躲在禅房里给人解签儿的师傅，是个极认真的仙师吧，好半天也不见解完一个签儿，老徐就难免闲得慌。一扭头，看见一个光头小和尚正蹲在廊下，倚了柱子嗑瓜子儿，随嗑随把瓜子皮扔在台阶下的草坪里，闲适得很，老徐就凑过去搭话儿。

三言两语之后，老徐就问，“都说五台山的签儿灵，是真的吗？”小和尚撇了撇嘴，斜了一眼旁边的禅房门，“要真灵，他还在这儿算什么卦？”如此坦诚，倒把老徐吓了一跳，小和尚接着说，“我们佛教是很反对求签儿、卜卦、算命、烧高香这套东西的。”又斜了一眼禅房，“他跟我们不是一路的。”

听了小和尚的“揭露”，老徐心中竟大生好感，一路颠簸、瞎转累积下来的“凡间之苦”，仿佛被清空了，心情乃至四周的山形树影就和之前有点儿不一样。

近二十年来，假和尚什么的假东西见多了，真的当然就愈显金贵起来。若按旧时迷信的说法儿，这个小和尚，肯定就是被文殊菩萨遣下凡来点化世人的阿罗汉了。

不过，凡尘之中，真罗汉毕竟少之又少；正因为真的少，也难怪假的就多起来，谁让需求越来越多呢？凡夫俗子们一眼望过去，都是衣冠锦绣、法相庄严的大和尚，哪儿还会有辨真辨假之心？早就远远儿地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红尘里，再也站不起来。你既然怎么着都站不起来，当然就不能怪假和尚们日甚一日地肆无忌惮了。

从假和尚们肆无忌惮这个角度看过去，但凡懂一点逻辑推理的人，都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，即假和尚们就根本没把佛祖当回事儿，佛祖的希望和告诫，也早就被这些徒子徒孙扔到爪哇国里去了；连佛祖、教义都不在乎，什么地狱、轮回之类的论断，在他们看来，当然就更是吓唬小孩子的屁话了。

不过，假和尚们都是极聪明的，“看破不说破”，不但不“说破”，反而还要极力维护之，打着佛祖的旗号，行蝇营狗苟的魔道。只是可怜了那些跪倒在泥水里早就站不起来的虔诚信众了。这些可怜的人儿还有救吗？也真是难说。因为按着佛经的思路，如果不能自救，就算大罗金仙下凡施以援手，恐怕也拉他不起。

让人不乐观之处，恰恰在此。要想自救，首先要明了自己的不可救境况，这是自救的前提；如果自己无时无刻不乐在其中，在苦海里挣扎而不自知，那又何谈什么救不救的。就此而言，那位嗑瓜子儿的小和尚，就愈发让人尊敬，看破就说破，还真是有些降魔罗汉的劲头儿。

（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）